曾以為海的對岸有另一個廣闊的世界,迫不及怠的逃離後才發現那島太大竟沒有容身之處,說著不同語言的人互相仇視、彼此傷害,斤斤計較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卻忘了廣大的藍天從來不屬於誰,夜裡沒有貓頭鷹嗚嗚的叫聲,終年吹拂的風帶著異地的詭譎;於是我回來了,回到綠色山脈上點綴著白花的所在。
綠色與藍色交界處浪花拍擊,純淨透明的海水裡充滿紅色、黃色、藍色的魚蝦,海草隨浪飛舞,珊瑚如花盛開;這島總是在白霧散去的季節才一次將所有美麗呈現,而那座大島上的人卻只見到這島的孤離,說是不毛之地受到詛咒,要將這當成是所有惡人的終點,又有誰問過這島的意見。
啊!夏日百合馨香,光影搖曳,在這蕞爾小島,又有什麼地方可以逃?
船終於載來了傳說中窮凶惡極的人們,身上卻聞不出一絲邪惡的味道,只有滿面的風霜和無奈,東北角的陋室漸漸擴大,多麼可笑!這些人親手蓋的是囚禁自己的圍籬。直到孩子們的天真打破了沉默,才發現你滿腔學問卻因此遭到那島的驅離,於是小小的學校裡有了新的老師。
你努力將一切教導給孩子們,還挖來了百合花種在教室外頭,說要藉由一朵花來告訴孩子們一個生命的完整,這樣的道理孩子們哪懂得?一個小女孩在花旁跌了傷,你費盡心力卻還是無法安撫,我只好將他抱在懷裡,摘下一朵花別在他烏黑的髮上後總算是安靜下來,一旁的你則對我露出了百合花般的笑容。
啊!夏日百合馨香,光影搖曳,在這蕞爾小島,又有什麼地方可以逃?
冬日遠去,光燦燦的日頭就像你的手心一樣溫暖,孩子們圍著你抱怨這島太小不如對岸遼闊,你卻說小的是人的心眼,兀自以為將人囚在島上就能限制住人的思想,但思想哪有疆界?夏天的南風還不是將你的氣息吹向彼岸?若非如此,那一艘艘船載來的人們又是受到誰的驅使?
但有了你的這個島什麼都已足夠,誰還在乎這島的大小,少女情懷初嘗愛情滋味,仿若生活在雲端,日日都是那麼美好。然而現實終於如風雨般無情打來,坐在高高位子上的軍官來提親,溫婉語氣裡透露的是不可輕忽的堅決,他要我只想著日後的富貴榮華,而我卻只想著你,想著我。
啊!夏日百合馨香,光影搖曳,在這蕞爾小島,又有什麼地方可以逃?
鑼鼓喧天,吵吵鬧鬧後終於可以躱進那昏暗的小室,但是一會兒是誰在門外敲敲打打,一會兒又是誰在那邊大聲喧嚷,吵雜人聲徒增暈眩,難道就不能讓我安靜地想想你的模樣?抬頭望眼,月光正由那緊閉的窗間流洩進來,潔白光線讓四週終於一片寧靜,在那裡飄逸的是百合芬芳。
朦朧中是誰的哭喊已不記得,最後的視線仍是尋不著你,小小的一個島竟將我們如此分開。來不及見的最後一面、來不及說的話語,你是否也有相同的遺憾?我再也無法插手管這土地上的一件事,而你終究又到了哪裡?時間在回憶與現實間糾纏不去,多少個疑問重重地壓著我,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
啊!夏日百合馨香,光影搖曳,在這蕞爾小島,又有什麼地方可以逃?
時光荏苒,這裡早變了模樣,簡陋的教室已整修變得光鮮亮麗,而後來的人們只顧訴說祖國的雄偉,又有誰記得那百合花是你親手種下說是要告訴孩子們一個生命的完整?曾在我懷裡哭泣的女孩早已成了母親,他是否還記得是我給他一個擁抱?生命不斷凋零,只有黑黑的潮水不斷加深我的思念。
海風持續吹拂,翠綠的山頭開滿白花又再度凋謝,遠處傳來族人捕魚的歌聲,記得當時你也曾望著海的那一頭,一邊唱著悲傷的旋律,那歌聲就像海潮不曾停歇,徒勞的拍打著岩岸,帶走最後一點希望;支持著我的只剩下那陣陣花香,那是屬於你和我最初也是最重要的回憶。
啊!夏日百合馨香,光影搖曳,在這蕞爾小島,又有什麼地方可以逃?
又到濃霧漸散的季節,北角的長牆漸漸傾頹,濃濃的血腥味終於淡去,來了另一群人在那不詳之地旁蓋了一當雪白長牆散發溫暖光芒,曾經恐懼著我的黑暗不再,那裡是否會有你的名字?多想再見你一眼,即使是只有名字也好,那是我手中握有的唯一線索,可是卻沒有勇氣,沒有勇氣去確認,即使只是一個名字。
穿著白衣的少年靜靜離開人群,走向當時你我相識的地點,小心翼翼的不知捧著甚麼在手心,鬼鬼祟祟令人好奇,原來是為了將手裡的東西埋在土裡,那是一株小小的綠色嫩芽,那身影多麼熟悉,一陣香氣襲來,突然間他黝黑的臉上綻放出百合花般的笑容;竟是如此,你不只送來一個消息,還送給我一個生命的完整。
啊!夏日百合馨香,光影搖曳,藍天無邊無際一如大海廣闊。
去年大出差時,在異地一邊看著陳英泰先生的部落格,一邊聽著TOSHI用獨特的嗓音唱著WITHOUT YOU。
腦中浮起吳念真執導的「台灣百合」,人物刻劃細膩、深情而不煽情,是難得的佳作,只是我對於劇中那女子的故事有那麼一咪咪的遺珠之感。
於是這個故事就這樣浮上了心頭,當時已寫了約7~8成,開頭與結尾卻一直無法順利寫出,年初驚聞陳英泰先生的噩耗,第一件想到的便是將它完成。
綠島百合的浪漫故事背後是一整個時代的悲哀,而什麼時候我們可以堅定的踏出屬於自己的步伐?現在,就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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